ZERO／FOOL

夜‧燈

我是一個小說家，在北台灣某處的老舊巷子定居。雖然沒有特別富裕，但能和我這一生中最心愛的女孩定居下來並有著算穩定的收入，自認為日子過的算不錯。

然而在我的生命中，曾發生過一次深深烙印在的我記憶，時至今日仍難以入眠的故事。一直到現在，我仍然分不清那究竟是幻覺還是現實，我偶爾仍會在深夜夢見那盞黃橙橙的夜燈，還有直視我我靈魂深處的美麗雙眸。如今我總算鼓起勇氣，將它寫成文章。那段曾經發生過，無論美好或是痛苦的記憶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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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曾經是個很落魄的上班族，白天做文案編輯工作。公司是責任制，沒有加班費且待遇頗糟，加班到十一二點是家常便飯。因此晚上窩在家裡寫小說兼職。一來是自己的興趣和熱忱使然，也是我這天天加班的上班族排解寂寞的良方，二來則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轉行當小說家脫離這該死的加班生活。

炙熱的聚光燈打在中央的舞台上，興奮鼓舞的觀眾情緒沸騰到最高點，所有人緊盯著四面大螢幕期待比賽開始。

「看，比賽要開始啦！」

Pei興奮的指著螢幕說，只見螢幕上開始秀出一些畫面，8bit點陣圖風格的幾何圖形秀出選手資料。螢幕中間有一個大大的V.S，左方用簡單的點陣圖畫出一隻黑白貓，底下寫著「ARAYA」，右邊則是黃黑相尖的虎斑，底下寫著「SENYA」。

到底是什麼樣的比賽呢？就連選手的代表圖都畫成貓的樣子，還真是符合這裡的風格呢。

「SENYA！加油！」

她曳著我的手奔跑。

在這兒看不到天際，時間感就像被麻痺一般，凝結在進入夜燈的那一刻。

我們走過幾條街，拐了幾個彎，不斷深入；吵雜聲漸遠，我知道我們已經遠離了殺生街。也許離開了那兒之後，接下來的旅程會輕鬆些吧，我深切的如此希望。

寧靜的街道燈光微弱，街上瀰漫著濃濃霧氣，給人一種靜謐的神秘感。

我們走在歐美式的石街道上，穿梭在一排佇立的夜燈下，每一次穿過澄黃色的燈光心裡總有些奇異感覺。

離開了九鳳的孤山，又再度回到了一片吵鬧喧囂。

Pei攜著我的手，領著我穿越熙攘的人群，我看著身邊歡騰的人們，他們各個奇異古怪，怪誕滑稽；但不知他們扮演的角色，背後隱藏著多少辛酸呢。

也許是我又做對了什麼事，自從我們見過九姑姑之後，Pei好像顯得很開心呢；在到達下一個目標之前我們一路玩樂，當恐怖與乖離感逐漸麻痺，原先熱鬧歡騰的情緒就隨之而來。

途中我嘗了幾口炸老鼠囚魂珠，那甜膩的乳白色棉絮像巧克力一般令人有種不健康的罪惡感。但是我終究對炸酥的死人頭沒有勇氣，尤其是美麗女孩若無其事的掰斷一顆牙，笑咪咪的嘗試送進我嘴裡的時候，我無論如何都無法說服自己的大腦吃下那東西。

我們還玩了一些詭異的攤販遊戲，像是用魚刺槍射擊快速移動的酥炸肥鼠；或者是用風乾的斷手串成的呼拉圈套死人頭之類的。

這個奇異的地下集會，比我想像得更加不可思議。

我甚至可以將它形容為「城市」；因為進入殺生街之後，通往中心的道路似乎永無止盡，長路漫漫。

街道仍然車水馬龍的熙攘著，Pei領在前頭帶領我向核心走去；而我手上提著兩盒包裝精美的「大禮」，光是想像裡面可能裝載著什麼東西就讓我感到一陣悚然。

街道依然熱鬧喧嘩著，仍舊充滿荒誕與乖戾；然而隨著她的引領，我們越往核心走去。

我開始發現街道裝扮的「主題」開始因為越往深處而越令我感到陌生；起初一開始我還認得出，像是一看外觀就知道是老鼠或者狐狸的種族。

最繁華熱鬧的街；最肅殺的煉獄景像，以「人」為主角，上演著最嘲諷的歡笑戲碼。

映入眼簾的是披著苦難外皮的戲子；戲謔的歡唱著正義伸張。

如果說之前的景象，是各種族之見對自己族類之「罪惡」所做的「制裁」；那這裡，就是在「人類」的世界中，人們對各種族所做的諸罪惡，在此地交由各族裁決之意。

我似乎立刻就能明白，為何此處是殺生街的重點地帶；進入此地的遊客們，若說原本的心情只是市集的雀躍，那在此處就是處於舞會的狂喜……

我看見白毛尖耳雪貂頭，一身貂皮絨毛大衣的貴婦，翹著二郎腿手持菸斗，好整以暇的等著顧客上門；一旁的大看板寫著「剝我族皮肉穿戴者，狩獵我族無數，同以此罪罰之。」一旁陳列著各種顏色的美麗假髮；與各種不同膚色的人皮面具。食物攤則是從香脆烤人皮到眼珠涼圓都有，後方卻吊掛著鮮血淋漓的人肉，肌理紋路清晰可見。

一切是如此的美好。

微亮的燈光與眾人的歡笑聲環繞著，舉杯的敲擊聲此起彼落，心中的猜疑與恐懼像是被微風吹拂過陰霾般的一掃而空。

就像為了見證某個美麗的事物，酒店內的燈光由冰冷的青光轉換成溫暖的黃，大夥們像老友般的嘻鬧乾杯，各自拿出絕活與只屬於他們的幽默盡情歡樂。

某個打扮成節肢生物的客人優雅的將縮成一團的上半身像天空伸展，左右搖擺舞動他那蜈蚣般的身軀；駝背上長滿陰森人頭骷髏的古怪老頭現在也微笑著，逗趣的像小丑般拋擲著他背上的骷髏。

原本看起來陰森詭異的東西，都因現場的歡樂氣氛而變得有趣，就像身上所有的疲累感一樣，它所帶來的恐懼和猜疑也一併被那神奇的小強酒帶走了。

總算可以進入傳說中的「嘔吐」酒店了，我們推開門簾進去，裡面都是一些稀奇古怪裝扮的人。酒吧內的燈光昏暗，只有霓虹燈和投影燈交錯移動著。

整個酒店裝飾的很有味道，詭異的梁柱看起來像某種溢出的泡沫，灰褐色有著雜亂花紋的地毯，看起來像是有很多人吐在上面過。

但是最特別的，還是吧檯了，老闆也許是某種異型片的迷吧，裝著水龍頭的酒罐子看起來像連接某種機械的培養槽，透過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見，紅橙黃綠各種顏色都有，培養槽的輸送管連接到天花板與嘔吐物巧妙的接合在一起。

接著就是調酒區了，好吧，與其說是調酒區不如說是巫婆的練金室，酒店有三分之一的光源大概都來自那些不同顏色的螢光燒杯，還有一些小鍋子裡發出騰騰像乾冰的蒸氣。

最特別的重點來了，某些發光的小型培養皿裡面，竟然飄浮著各種不同的生物，蜥蜴、老鼠、蠍子……還有超大型蟑螂等等，甚至有一些鍋子裡還爬滿了活的！

我向著傳說中的『嘔吐』酒館望去，只見上面詭異的大型字體歪歪斜斜的寫著『THROW UP』，旁邊還有一個看起來像頂呱呱的卡通巨人霓虹燈；他有一隻會動的手臂拿著啤酒，不斷的把酒送進自己的嘴巴裡，會動的頭有個一開一合的嘴巴，裡有個噴氣孔，在手臂倒完酒之後，頭就會抖動吐出黃色蒸氣。

除了進去的客人都穿著古怪的裝扮外，我發現這酒店就像一般深夜時段開放的酒店一樣，需要排隊才能進入；而且大門兩側有兩隻毛茸茸的大漢，進去似乎需要通關密語還是什麼的，反正就是需要某種身分檢定。

Pei似乎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狀況了，把我拉到一旁比較不起眼的角落說到：

「嗯，我想我們稍微遲到了一下下。現在的時間這酒店並不開放『上班族』進入。你在這裡等等，我去疏通一下，很快就回來！你不要亂跑喔。」

Pei捏捏我的手給我一個安慰的微笑，然後就朝著櫃台走去。

我當時有一種被處罰的感覺，「算了，你活該啊……」心裡無奈的想著。

反正無奈歸無奈，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。走上前去瞧瞧她口中的「唬弄人」，只見一位身材細瘦的男人，穿著髒破的小丑服，雙手橫舉擺出一個滑稽的姿勢，但重點是，他的身上掛滿了——天啊！一隻隻碩大的老鼠！唬弄人搖擺的跳著笨拙的舞蹈，嘴裡吹著五音不全的口哨，然後讓平舉的雙手像蹺蹺板搬上下擺動，身上的老鼠像被施了魔法般的爬動起來！一顆顆灰色的毛球拖曳著尾巴有規律的爬竄，遠看就像是流動的斑紋。

唬弄人哨音換了換曲調，老鼠就像聽得懂一般，忽然間改變了爬竄的方向！真是驚人的表演，隨著老鼠爬竄的方向不同，綜橫交錯繪製出的毛球花紋也會隨之改變；有時像犯人的橫條紋衣，有時變成格子襯衫。唬弄人甚至刻意停下哨音，老鼠忽然間停了下來！一些老鼠趁機落下，咬住上頭老鼠的尾巴，一串接著一串，最上面的則是緊緊的抓住唬弄人的袖口衣服，霎時看起來就像是老鼠串成的聖誕樹，荒誕滑稽卻又驚悚。

我看著這詭異的表演，不知道是該發毛還是嘖嘖稱奇，但只見Pei眼睛閃閃發亮的盯著唬弄人，陶醉著迷其中，彷彿世間其他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了。

這時候驚奇的事情又發生了！一隻老鼠跑到唬弄人頭頂上，抓了抓主人的頭髮然後朝著Pei的方向指了指，發出尖銳的叫聲。唬弄人看到了Pei，似乎很努力的想要彎腰擺出鞠躬的姿勢，但礙於掛了滿身的老鼠，只能勉強的彎著腰。

就像被黑暗吸入，她曳著我的手，奔跑。

她瘋狂奔跑，不停的跑，快到彷彿我的形體被空間抽離，四周的景色開始迅速倒退。當時我真不明白，為什麼穿著細高跟馬靴還可以跑得這麼快。搞得我天旋地轉，燈、天空與牆壁全攪和在一起，景色不斷的向後倒退。

她快得像在跟時間拼命，路線卻是曲折的離奇……

「快、快點！」

一面催促，一面彎進狹窄的巷道，爬上幾個廢棄的紙箱，越過一道牆，跳到堅硬的石子路上又拐了幾個彎……

我又累又疲倦，搖搖晃晃的前進，就在快走到老燈的不遠處，忽然看見前面有一道麗人的身影。當時因為酒喝太多了，眼前模糊不清但又想看清楚，搖晃的加緊了腳步向前。此時隨著燈光接近，女孩的身形越來越明顯，微弱的燈光下可以很清楚的看見背影；女孩似乎有著迷人的身材，而且身型相當纖細，透過微弱的燈光可以看見穿著非常時髦的衣著；隱約可見那迷人的窄裙、褐色絲襪還有無袖的毛皮背心，長至腰際的黑色馬尾和閃閃發亮的耳環。

這感覺就像是會在台北東區晚上出現的那種時髦夜店女孩，但是又好像散發著不同的氣質。我努力用混亂的像糨糊般的大腦思考各種可能性……是玩得太晚酒喝太多所以才獨自在這遊蕩嗎？但是眼前這女孩步履穩健輕盈，一點都不像是喝醉酒的樣子。那也許是被好心人或男朋友載回來放在這下車？可是怎麼會放在這前後不著住家偏僻又恐怖的地方？

心裡越想就越是好奇。然後我發現我與女孩的距離越來越靠近，感覺女孩好像刻意放慢速度讓我這醉鬼追上似的，離燈光越來越近，身上的細節也慢慢變的明顯。我發現女孩有些獨特的地方，她有一雙漂亮時髦的長皮靴，但是沒有穿在腳上卻是掛在腰際，還有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她穿著這種窄裙搭配絲襪，我卻沒有一直盯著她的看腿看的原因了；那絲襪的顏色很特別，從大腿的褐色到腳丫子是一整個變黑的漸層，在這樣微弱的燈光下，就好似她用那纖細的雙腳騰空的在黑暗中漫步，有一種說不出的妖異感覺。

在夜裡，一位美女出現在不開出現的地方。雙腳好似騰空般的在黑暗中漫步……不知道為什麼，我的心臟跳的越來越快，感覺被一種無聲的恐怖抓住，但好奇心也隨著這種恐怖不斷的增強。我想看看這女孩長得什麼樣子，「超前她！然後偷瞄一下她的臉！」內心一直有個聲音不斷的這樣告訴我。那女孩就這樣雙手插著腰無聲無息的走著，而且離我越來越近，就在我們離燈光不到十公尺時，我與女孩的距離甚至可以聞到她身上的香氣－一種像是揉著薄荷混雜著說不出是什麼的刺鼻香味，我腦中只剩下一個想法，就是走上前偷瞄她一眼。